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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朝看小说 > 王的马 > 第3章 学堂声声

第3章 学堂声声 (第2/2页)

李旭川听了,哭着给母亲说:“妈,这学我不上了,让大哥搬回来吧,他一个人怎么过啊!”

“他是怕我们连累他,给你哥在冷家沟说的亲事也一拖再拖,如果不是你姨家的姑娘,怕是早就黄了。分出去也好,他少些拖累,早点成家。你也不要再多想,还是上你的学去,曹老先生说你是个读书的料子,家里有你三哥,你二哥和我呢!秋忙完了,让你妹也跟着你上学去。”

“真的,妈,太好了,学堂里还没几个女娃娃呢!”

“是你三哥的意思。”

李旭川推了一下他妹妹李旭霞说:“我可要管你了,以后对我态度好点。”

李旭霞笑着说:“妈,你看他,还要管我。”

“你们俩从小掐,我管不住。”

冬天来了,学堂里突然拥挤起来,很多人家把自家的姑娘也送来识字,她们都梳着长长的辫子,红红的脸颊上有被风吹裂的细口子,双手粗糙而布满了冻疮,从油漆亮光的衣袖外肿得像黑面馒头,额前的刘海散乱地覆盖在脸上。分明是十四五的年纪,看起来像饱经风霜中年妇女。她们都是怯生生地坐在弟弟妹妹的身边,或挤在别人的桌子上,跟着曹老先生念《百家姓》。

蔺春兰也来上学了,她就和李旭川兄妹共用一张桌子。她和其他的姑娘似乎不一样,她脖颈修长,眼睛被覆了长睫毛,迷蒙而又幽深,她的柔滑的刘海下是两弯微蹙的细细的眉毛,绛紫色的衮了青边的夹袄勾勒出袅袅婷婷的身材。

李菊菊也来了,她和其他姑娘也不一样,没有梳辫子,而是把头发绾成了一个发髻,和一脸的稚气十分不相配,眼角向上斜着,像是秦腔里旦角的凤眼,小嘴向前嘟着,娇滴滴地扭着腰,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姑娘。她和他弟弟李强强坐在李旭川的前边,李旭川一抬头就能看到她发髻上的红头绳和一那双饱满的耳垂。

曹老先生讲课的时候她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,把冻红的手压在屁股底下,双脚搓着取暖。曹老先生一出门,她们就把头挤在一起嘻嘻哈哈说笑打闹。每当这时,蔺春兰就给李旭霞讲她的“白蹄乌”,并时不时向李旭霞打听李旭亮的事情,李旭霞也似乎非常乐意讲她三哥的事,总是喋喋不休,且事无巨细,有时候明显就是夸大其词,但蔺春兰一点都不怀疑,一脸的敬佩之神,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书桌出神。

李菊菊和李旭川倒是很安静。李旭川自从被大哥打了之后,变得沉默了,一有空闲就会拿出本子写写记记,偶尔会看着李菊菊的后背出神,会想起他和李明、李菊菊、蔺秋雨一起牧马时的情景:李菊菊最活泛,主意特别多,喜欢坐在山梁上对着景东梁打山歌:“对山的光棍你不要吼,娘家叫我过十五。”惹得对面山上的放羊娃齐茬茬喊:“五月五的红头绳,年时缠你到如今,十八缠到十九了,藏就不能丢手了。”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四个人笑得前仰后合。这时李明会夸张地笑着在草地上滚来滚去,一不小心会滚一身牛粪,然后追着李旭川满草原跑。蔺秋雨比较文静,总是微微笑着,找一些野棉花叶子给李明擦身上的牛粪,李菊菊就在旁边“奥吆——奥吆——”喊着戏弄一番。李旭川家时常断粮,李菊菊就给他拿几个荞面窝窝,这时候李明和蔺秋雨也就在旁边“奥吆——奥吆——”刮着脸羞。

他们都喜欢躺在山梁上,一句话也不说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山鹰在天空盘旋,有时候山鹰是白嘴黑翅,有时候是黑嘴杂毛;有时候是晴空万里,有时候是蓝天白云;有时候有微风,有时候是烈阳;从一个山梁躺到另一个山梁,追着山鹰躺,马儿在他们的身边啃着青草,也啃着他们的年华,躺着躺着长大了,躺着躺着就散了。李明去了景东马场,蔺秋雨要给他的哥哥换亲,李旭川进了学堂,只有李菊菊一个人还在牧马,每天走过学堂的时候,她会趴在窗子上往里看,有时候看曹老先生,有时候看李旭川,嘴里“奥吆——奥吆——”喊着,朝山的方向努努嘴,跑开了。

这次李菊菊来学堂是挨了父亲的几鞭子换来的,所以她也很安静,就像是躺在山梁上看鹰盘旋。

蔺家台子的冬天太冷了,曹老先生抱着个手炉,声音冻得发抖,学堂窗户上的牛皮纸裂开了缝,风裹着雪粒从纸缝里冲进学堂,打在孩子的脸上、手上,像细针在扎。实在冻得受不了了,就站起来跺脚搓手,或在学堂前的空地里绕着桃树转圈跑。没几天很多孩子的手就被冻裂了,满手的口子,血水混着脓水在手背上结了痂,像乌龟的壳。曹老先生一看这不行,这是让孩子遭罪,和蔺德厚一商量,暂且放假,来年开春再开学。

冬至这天,曹老先生回老家了,学堂上了门锁。李菊菊在学堂周围久久徘徊不愿离去,大雪像一块白布从高空罩了下来,罩在李菊菊的身上,罩在她十二岁的岁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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