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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朝看小说 > 抓马夏日 > 第30章 第29幕

第30章 第29幕 (第2/2页)

他戴着墨镜,新换了一件花衬衫,很适合去海滩冲浪的那种,正拎着一箱冰啤酒,慢慢悠悠地在她侧前方走着。

她以为他没看见她,放慢了踏车的节奏。

单车歪歪扭扭朝他偏斜过去,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。

看他眉头紧锁,似还在沉思,她遂放弃了这个念头。

她向前骑行,正要与他擦肩而过时,他却倏忽一个转身,手臂一揽,截住了她的车把。

“今天排练辛苦了,”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颗橘黄色的海星,精准地投进她的车筐里,“送姐姐一颗星星吧。”

这颗海星仿佛投落进她的心,惊起层层涟漪。

她望着盛予明明朗的笑容,心脏突突狂震,也知道她已不能再将她的失常归咎于夏日的高温。

在剧场里昏天黑地闷久了,季航提议去沙滩上晒晒太阳吃海鲜,大家都跑去白沙滩上坐。

因为栾夏住得离这里最远,来得是最迟的,大家就等着她开伙了。

盛予明不知道她被这颗他在沙滩边捡到的海星弄得有点心猿意马,等她停好了自行车,就领着她走去白沙滩。

他走前,她在后。

因为游客们的多次往返,松软的沙滩已被踩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,还偶能看见寄居蟹从脚印连结成的沙洞里偷跑出来,从他们的脚边溜过,捎带起了细碎的沙子,落在他们的脚指缝中。

他绷起脚尖扫地,替她先拂开沙滩里镶嵌的碎石子后,才往前走。

她慢吞吞跟在他身后,抬脚时恍惚了下,才缓慢地踩在他留下的崭新脚印上。

平滑暖烫的沙粒覆满了她的脚,一点也不疼,只是痒。

她盯着他在沙滩上一跳一跃的浅灰背影,加快步伐,跟上他的节奏。

看他手上拎着的那箱啤酒,她忽想起那瓶“罗曼尼康帝”,也想起季航酸溜溜的调侃。

季航猜得肯定不对,他肯定不是为了她,他对任何一个演员都很体贴,她千万不要自作多情。

或者,是因为栾梦爱屋及乌,才想着一定要照顾好她?

可除了这瓶红酒,还有好多好多无从解释的事情,那个夜晚里他递出来的水瓶,他不愿意让她捡到的银吊坠,那辆不知道有气还是没气的自行车……

她已经错过了问这些问题的机会,只能留存着这些谜语反复自我折磨。

那这次呢,也不问么?

让它继续变成一个新的谜语来折磨她?

她思来想去,终究还是没忍住,迂回曲折地问出来:“今天早上,我本来想和航哥再排那场戏的——”

他以为她又要和他讨论这场戏,打断她的疑问:“姐姐,不要活得太无趣,我们已经下班了,别在下班时间和我讨论工作。”

栾夏只得把话都憋回去。

离他们的餐桌还有几步路时,盛予明骤然收住脚步,连累她也赶紧急刹车。

栾夏都已经听见了季航他们的声音了。她正想问他为什么要停下,盛予明却转过身来,竖起手指,放在唇边,比了一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
栾夏虽不解,但还是照做了,默立在他身旁,竖着耳朵倾听四周的动静。

海潮一**袭上海岸,激荡起绵延不绝的拍岸声,久久回荡。

季航的声音在这样的背景音里,徒增了几分落寞与萧索:“《予明》会是我演的最后一部话剧了。能跟着你们一起演完,我想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。”

“航哥,什么叫最后一部啊?”孟畅惊诧,“不是前几天我们都说好了,我一毕业就来投奔你,我们在你的剧团一起干么?”

“别傻了,跟我干个屁,这么多大公司等着签你,你至于来我这儿找罪受?”季航苦口婆心,“别傻啦吧唧地都推了,选一个靠谱一点的去吧,我到时候也帮你打听打听。”

“打听什么呀,”孟畅生气了,“我不想去,我就想呆在剧场里,简单一点,纯粹一点。观众进了场我就给他们演戏,他们鼓掌,他们高兴,我心里就高兴,钱挣多挣少不重要,我高兴最重要。”

“不重要?”季航笑了,“我以前也觉得不重要。所以那个时候,我一天拿五十块的排练费,赚得还不如装台工多,我也不嫌弃;兼四份工,又要登台演戏,我也不会觉得累,只想着把剧院撑下来就好。因为我听到观众给我鼓掌,我心里也高兴着呢。”

“可是在我那个小城市里,又有多少人会来剧场看戏?明星演电影演电视剧演得再不行,至少还有人看,有人骂,而我们只能对着空剧场演,连想来骂我们的人都没有啊。”

“上个月,有几天我没戏的时候,就坐在台下,看我剧团里的孩子们演。每个人都演得很动情,很卖力。虽然观众席上,加上我,拢共也就五个观众,但对着这座空剧场,他们没有一个人懈怠过一秒钟,连谢幕的时候,鞠躬都鞠得这么用力。”

“那天我偷偷找个地方,哭了好久。我可以一个人为了我的剧场吃苦受累,我可以一个人一直坚持一件无望的事,但我绝不能拖他们下水。他们还年轻,还有很多可能性,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尝试,我不应该把他们的希望都扼杀在我手里。我不能明知无望,还要他们陪着我一起走一条没有结果的死路。”

“你们都知道吧,现在那个最红的影后,我因为她没了毕业证的那个。我其实后来还遇到过她一次。前年我缺钱,就去了横店的一个古装组演小黄门,她演宫里头一个娘娘。我们要拍一个下马车的戏份,是她踩着我的背下马车的。她ng了十几次,就在我的背上踩了十几次。”

“后来导演终于喊过了,我第一次在她面前站直了身子,我就问她,还认得我吗?”

“她愣了好久,都没认出我是谁。我知道她不是装的,因为对她而言,我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,一个小人物曾为她做过的事,她也没必要费心记得。”

“我三十岁之前,一直都是一事无成,如果不是小盛找我拍电影,根本就没人会认识我。我不想那些爱戏的孩子们都像我一样,到了他们的而立之年,一场排练费还没装台工高,还是只能演一个被踩在脚底下的奴才,还是只能活得像我一样窝囊。”

季航,这个在台上演戏从不吃螺丝的演员,终于哽咽了:“我虽然总这么想,但又下不了决心。这场疫情对很多人来说都很糟糕,但对我来说,挺好的。疫情一来,演出都取消了,大剧团都熬不过去,更别提我们了。”

“或许是老天都在帮我断念想,劝我是时候该放弃了。我放过我自己,也放过我剧团里的孩子们。他们值得拥有一个比我更光明的未来,更远大的前程,你们也一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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