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秦沁（三） (第2/2页)

大妇还没吭声，秦沁低吟了一声，冒着冷汗醒来。

一醒来，她就觉得空气特别清新，耳朵特别灵敏，视线特别清晰。她从来没觉得身体如此舒畅，好像什么病痛都没有一样。

“从秦小媎的脉象来看，啉症症状不再，哪哪都找不到了！”大妇收回把脉的手，发出惊叹。

秦母和秦沁大感震惊。

“娘，我好像真的好了。醒来时我就觉得全身很轻松，整个人很舒服，那些体内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见了。”秦沁摸了摸自己的身体，确认没有哪里不对。

“真的吗？”秦母落泪，感动得无以复加。“雅儿，太好了。你不药而愈，是神迹啊！”

这声“雅儿”唤回了某些记忆。秦沁如梦初醒，轻轻推开母亲，念念有词：“不是神迹……不是神迹！”

她的瞳孔睁大，惊喜地咧开嘴。“是媎媎！”

“是媎媎！”

当年在白州时，秦沁就曾许诺过媎媎，逃走后她要努力赚钱，让媎媎过上烤大鱼炖大肉，笑也自在哭也自在的生活。

下午那位莫名其妙的侠客使尽办法让秦沁吃下的饺子，里面定有乾坤。

秦沁朝外奔去，天已经黑下。

正值亚都城庆祝花神节，主街人山人海，灯海璀璨。街道中心还搭建了舞台，举办各种比试。

“媎媎！你在哪里？快出来！”秦沁在街上大喊，深信人一定就在附近。

媎媎费尽心思要她痊愈，一定会留下来亲眼看到她健康平安。只是媎媎为何不敢相认，是不是有难言之隐？

不行，不能连累媎媎。

她得换个方法，不能暴/露媎媎。

秦沁停止呐喊，匆忙登上主街舞台。苏炎刃、秦母、秦父后脚追上。

她敲打锣鼓吸引注意，然后将双手罩在嘴边，以此扩大音量。“冒昧打扰，吾乃秦家茶楼掌柜秦沁！今日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
苏炎刃跳下台，朝群众复述道：“冒昧打扰，吾乃秦家茶楼掌柜秦沁！今日有个不情之请。”说完他又回头等秦沁的下一句。

“承蒙各位捧场，茶楼生意还算过得去。母父得以养大我，让我读上书。秦沁我一直感恩戴德，在茶楼恪守本分、以诚待人，将服务大家视为己任。”

苏炎刃一字不漏地传音。

“可是还有一个人，是这一切背后的无名英雌。”秦沁望向台下，数不尽的人在仰首看她。

媎媎，你在听吗？

秦沁的手微微颤抖。

“她照顾我，呵护我，治愈我。如果她有十文钱，她会毫不犹豫给我全部，自己一文不留。因为她觉得她一文不值。因为她认定我小时候受的苦，她要负全部责任。”

“她会将最大的馒头留给我，会给我的破衣服先缝上碎布，会笑着说她喜欢在外面日晒雨淋，只为换我在室内免受受风吹雨打。”

秦沁的泪涌了出来。

秦母和秦父为之动容，加入了传音小队，与苏炎刃一起大声重复着女儿的话语。

“那个人不知道，她不知道……”声音哽咽。

环顾四周，媎媎还是没有出现。秦沁明白，媎媎因某些原因不肯现身。

没关系。

就让媎媎知道。

“她不知道，在那以后，我有多幸福！我追求幸福，收获幸福，珍惜幸福……”

“只因我第一次感受到幸福是和她在一起时。踩在云上，害怕跌倒，却还是会踏出下一步。幸福不是虚无。幸福是你知道，对方真心希望你过得比对方好。”

“亚都城的各位，我请你们帮我一个忙。可以帮我告诉她吗？可以让她知道吗？请让她知道。”

“大家！帮帮忙吧！”秦母走进人群，请求所有人帮助女儿。

苏炎刃和秦父越走越远，替秦沁将心里话传达得更远。

“好！”台上一群比试者率先答应。

“好！”台下一呼百应，此起彼伏的“好”回荡在大街小巷。

“媎媎！雅儿很幸福！”秦沁奋身喊出来：“雅儿要媎媎过得比雅儿幸福！”

“雅儿要媎媎过得比雅儿幸福！”民众复说一遍。

“雅儿要媎媎过得比雅儿幸福！”秦沁喊到双颊通红，青筋凸起。

“雅儿要媎媎过得比雅儿幸福！”群众的叫喊声一波接一波传远，整齐不停息。

“雅儿要媎媎过得比雅儿幸福！”秦沁几乎将嗓子喊哑。

媎媎，你知道吗？

我的母父很疼我。

我找到了可以厮守一辈子的人。

我的梦想是继承茶楼，在纶国各地开满分店。

“雅儿要媎媎过得比雅儿幸福！”秦沁不知不觉放下了手，嘶吼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。

我遇到了很有趣的人。

寻女神秘强大美丽，我好多年没见过她了。

施酿阿姨豪爽潇洒，无所畏惧，独独不能吃辣，前几年认我做了干女儿。

还有苏炎刃，我和他勉强称得上是青梅竹马。他对谁都不差，对我最好。

“雅儿要媎媎过得比雅儿幸福！”亚都城主街以外的人听到了口号一样的叫唤，纷纷走过来凑热闹，得知秦家掌柜的请求后，秉持着助人为乐的精神一同喊了起来。

“雅儿要媎媎过得比雅儿幸福！”所有人加起来的音量震耳欲聋，响彻云霄。

秦沁的泪与汗交织流下。她还要喊十次，一次要比一次更大声。“雅儿要媎媎过得比雅儿幸福！”

就算永远不能见面——

幸福就是，媎媎知道，雅儿真心希望媎媎过得比雅儿好。

主街舞台的对面楼房上，王月躲在烟囱后面，早已泣不成声。

如今的王月是皇帝甄息璇身边隐去姓名的一员大将。下周的椿国之行，吉凶未知，生死不定。如果遇上炑宸或真师，那将会是一场恶战。

前三天她在白州草原说过需要思考，指的正是秦沁。

于那一年晴雨节，从炑宸眼皮下偷走的六星弹，王月本想等手刃仇人后再亲手送上的。她想以见得光的身份、无杂念的内心去见妹妹，可惜没有机会了。

那枚六星弹，由始至终，王月想给的是秦沁。她希望妹妹不用再受啉症之苦，可以真正自由自在、无忧无虑地活着。

因此这趟来郇州，她瞒过所有人悄声来到。现在白州那边应该已经意识到她不在了，很快皇城、温家，甚至是敌国的眼线就会注意到这里。

秦沁是连炑宸都不知道的过往。

是王月誓死守卫的最后一个秘密。

王月瞥了一眼舞台上的秦沁道别，而后朝无人的小巷掷下烟花弹，几十朵烟花随即窜上天。

全城的人抬头观赏烟花，不再重复那句话。

另一边厢，秦沁有种强烈的预感，这是媎媎释放的烟花。她四处张望，终于在对面的屋顶看到一个疑似人影。

那个人影在……

王月撒下了无数的钱币。

街上的人低身捡钱，道路一时水泄不通。

她见差不多了，便使用轻功在屋顶瓦片间跳跃，往城门方向去。

盛大华丽的烟火之下，疯狂拾金的人群之中，秦沁紧紧追随着那道身影，艰难地前行。

她知道是媎媎。

却不敢唤。

她怕一唤，将媎媎陷于危险。

更怕梦醒。

熙攘混乱的场面里，秦沁被人无意绊倒，眼看就要摔跤了。

一个轻捷的身影飞来，环着秦沁的腰，将她带到空中。

王月的速度极快，捡钱的人还以为只是风起。

在漫天绚烂的烟花里，王月带秦沁飞过街道的光之海洋，接受花神的团圆祝福，将秦沁安安稳稳地放到地面。

临别最后一句话，额头对额头，媎媎对还没回过神的妹妹说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一周后。

秦母表情欣慰，放心地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交给秦沁，正式将茶楼交给女儿打理，以后只顾和秦父游山玩水去了。

秦沁花了一个月的时间，重新扩建了茶楼，将媎媎曾经坐过的位置改造成独立的区域。

墙上多了双生花和“十”字壁画雕刻，与数年前破庙祭台下两个小女孩用石头刻出的十字如出一辙。

你看这秦家茶楼，在郇州亚都城声望那么高。

说书唱曲？看大舞台。

小道消息？进牡丹区。

江湖传闻？坐水仙区。

交易买卖？带你上楼去。

叙旧聊天？给你打个折。

外地观光？让你赏风景。

街坊邻居？花神节的时候帮没帮大当家传话？帮的话，酒水全免还附送三碟小菜！

媎妹同行？去并蒂莲区。据说每一对坐在这里的媎妹都能得偿所愿。

“秦家茶楼的每一个分区配上名头，搭上故事，格调立马就不一样了。客人口味再不同，总有一款适合你。你们啊，得好好钻研这个例子。”一个专门研究“成功法”的老师对着她的一群学子们说道。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，学子们乐呵呵地笑，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观察对象——秦家茶楼的内部，老师美其名曰“深入调查”。

喧闹嘈杂的茶楼里，秦家大当家秦沁始终保持着笑颜，灵动活泼地迎接每一位客人的到来。

这位当家，才是致胜之道。

“欢迎光临，客官几位？”她问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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